经济大家谈｜凌沛学：让“美丽事业”常美常新

自古及今，爱美之心，人皆有之。在山东，有一项“美丽事业”涉及全国乃至全球消费者。它就是透明质酸（又称“玻尿酸”）产业。一直以来，山东透明质酸产业以技术迭代速度、全产业链整合能力及政策资本协同，领跑全球。

当前消费者对产品成分与功效的深度关注，正倒逼行业构建全链条透明化创新体系。中国在透明质酸领域的技术优势是否持续领先？透明质酸跨界应用有着无限可能？近日，大众新闻专访了国家糖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主任、山东大学特聘教授、博士生导师凌沛学。

（一）

从跟跑、并跑到领跑

大众新闻：“世界玻尿酸看中国，中国玻尿酸看山东。”应该说，凌院士见证了山东产能规模从“0”到领先的全过程。如果给山东透明质酸产业几个标签，您会选择哪几个关键词？

凌沛学：我从事玻尿酸研究已经42年了，当年也不叫玻尿酸，叫玻璃酸。玻璃酸作为药用来讲，1981年，在美国首先上市的。中国的研究是从1983年开始的，我们用了三年的时间开发了一个玻璃酸钠注射液，主要用于白内障摘除术和合并人工晶体植入术。

到1985年底，我们成功攻克了几个技术难题，包括原料、制剂的制备，而且完成了动物实验和临床试验，填补了国内的空白。1993年国家批准以后上市，在眼科特别是在眼前节手术方面是一个革命，把原来的手术时间缩短至5分钟，而且原来需要住院半个月以上，现在变成门诊手术，每年可以为二百万人重见光明。

业界常说，“世界玻尿酸看中国，中国玻尿酸看山东”。目前，山东拥有全球最大的透明质酸研究开发产业集群。从数据上来讲，中国透明质酸的原料占据了全球80%以上的市场份额，山东又占了中国八成以上的市场份额。可以说透明质酸的产业化起源地就是山东。我们40多年经历了从跟跑、并跑到领跑的这么一个跨越。

大众新闻：山东的透明质酸产业为我们的传统产业升级，提供了哪些样本、示范的作用？

凌沛学：首先从药品来讲，我们填补了一系列的国内空白，包括眼内注射、关节腔注射，后来我们做了润舒滴眼液、润洁滴眼液，这些缓解视疲劳的药品。其次，我们山东在这个领域提供了全球80%以上的原料。

这里面典型地经历过四代的透明质酸产品，第一代是从动物组织提取，第二代用微生物发酵，第三代用酶工程内切，第四代我们做了一个全分子量分布的透明质酸，既解决了外用保水锁水的问题，又解决了口服吸收的问题，可以说透明质酸有秀外慧中的作用。

同时，随着国家在审批方面的配套政策，我们从原先的药品，后来我们做三类医疗器械，那么再后来做化妆品，最近做功能食品，我们在经历一个技术的降维和产品的开发，应用范围越来越大。

特别在功能食品这个领域，我们这4年多做了大量的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，开发了一系列的产品，应该说填补了国内和国际的一系列空白，所以我们现在自然而然地占据了全球80%以上的市场份额。

（二）

创新就是要持续更迭

大众新闻：经历从无到有，从跟跑到领跑的过程，可以说您是一个见证者，也是一个参与者，更是一个领跑者。在这个过程当中，您觉得有没有哪一个节点让您印象特别深刻？

凌沛学：每一代的创新都是在原来基础上不断更迭的，比如说像上世纪80年代，我们做动物组织提取用的时候，原料来源非常得受限，成本较高。到了微生物发酵，我们解决了菌种的问题，解决了产量的问题，解决了一系列的溶氧分离纯化等等问题，使整个的微生物发酵得以应用。

另外一个节点就是在化妆品的应用，分子量大了以后，化妆品比较黏腻。我们就用酶把它降解变成小分子可以吸收，但是过分地降解又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，它的保水性会差，所以又派生了第四代，既要有大分子量的透明质酸起到保水锁水的作用，同时又解决小分子透明质酸容易透皮吸收和跨膜吸收的问题。

因此，第四代技术作为我们在国际上独创的技术，申报了中国的专利、美国专利、日本专利、欧盟专利和澳大利亚专利，最近都获得了授权。到第四代，我们已经全面领先于全球透明质酸的研发和生产。

大众新闻：作为一名科技工作者，您如何理解国家关于“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融合发展”的战略部署？

凌沛学：我个人认为影响一个科技成果产业化，它需要各方面的因素和要素组合。我总结为“政产学研金服用”一定要有机结合，形成一个闭环系统，才能加速科技成果的产业化，才能产生一个科技成果相应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。

我们这40多年基本上就是这么经历过来的，首先从基础理论研究，把它的底层逻辑研究透，同时在应用技术开发方面，把原料、制剂、应用做好，在市场端，设计好如何开拓市场，实现既有经济效益，又有社会效益。

最后，我们用资本的力量实现上市。山东透明质酸产业培育了多家上市公司，资本市场来反哺研究与开发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，建成了全球最大的透明质酸产业集群。

大众新闻：您前面提到了全球的透明质酸情况，我们是否是此行业标准的制定者？

凌沛学：透明质酸物质真正的突破点是上个世纪的80年代初，美国率先开发了一款眼内注射的透明质酸钠注射液，我们的产品1993年经过审批上市。这个过程中我们是一个典型的跟跑阶段，但是我们有后发的优势。从90年代中期，我们在微生物发酵方面，特别在药用原料和药用辅料方面取得了重大突破，成本大大降低，实现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跨越。

我们最近承担了山东省的合成生物技术示范工程，用合成生物学的技术制造制备透明质酸，或者叫绿色制造透明质酸，也就是将建细胞工厂来生产特定分子量透明质酸。我把它命名为“第五代透明质酸”，不论是在技术方面，还是在产品方面，已经远远领先于国外了。

我个人认为，至少领先国外有10年，目前国外不仅依赖于我们的原料，我们面向C端的产品，也出口到日本、美国等发达国家。在合成生物学在这个领域里面，在透明质酸方面我们已经领先全球了，产量是最高的，质量是最好的，同时我们是行业标准的制定者。

（三）

“万物皆可透明质酸”

大众新闻：“万物皆可透明质酸”。近年来，头部企业纷纷布局食品赛道。在您看来，透明质酸的应用从制剂药物到化妆品，再到如今的口服功能食品，这是必然，还是偶然？

凌沛学：这是必然的。早期我们应用是侧重于药品的注射液，后来做成滴眼液，再后来做成外用的药物制剂，然后降维以后做成三类医疗器械，包括注射美容，已经得到了广泛的应用。围绕着如何吸收，如何透皮吸收，如何跨细胞膜技术，我们做了大量的基础研究工作，在这些基础理论的指导下，派生了现在的功能食品，这个领域将是万亿级别的一个市场，而且是一片蓝海。

应该说技术进步同时带来的降维，我们面向功能食品开发了大量的产品，所以“万物皆可透明质酸”。有美容的，有改善关节功能的，有改善肠胃功能的各种各样的食品，经过这几年的广大消费者试用，应该说反馈功效非常明确，效果非常好的。

我们多年研究得出一个结论，随着年龄的增长，人体退行性的改变，老年退行性的病变，都是和透明酸的分子量的降低和含量的降低有关系。不管是外用还是口服，只要提高体内透明质酸的含量，都能延缓甚至阻止整个人体的退行性病变。

大众新闻：对于整个产业来讲，您觉得接下来我们要完善哪些问题，或者说还应去解决哪些问题，更有益于我们整个产业的成长？

凌沛学：我们能够在全球能占一个领先的地位，得益于我们不断的技术进步。

我刚才说从基础应用到技术开发产品开发，到市场开发，我们形成了一个闭环系统。我们培养了一大批的人才，40多年四代人不懈地努力，才有今天的成果，而且是没有中断的，是连续不断地在做。特别是应用合成生物学技术，今年年底可能要通过国家验收，一旦研发成功，在全球领域我们会遥遥领先于其他的发达国家。

最重要的我认为是两条，一个是技术进步，一个是成果的产业化和转化。这两个一定要密切结合，在这个基础上，把应用技术转化成产品，把产品转化成市场，这样才能形成一个真正的闭环系统。对整个透明酸行业产业的发展是起到一个促进作用。

最关键的是山东省有一定的产业基础，我们有多家上市公司，为反哺科研提供了很强的动力，也形成了“政产学研金服用”链条。

我想在山东，在中国，我们的产业应该围绕着“产学研金服用”，要有机结合，形成一个闭环系统，在政府的政策引导下把它发扬光大。我们的产业也应朝着做百年产业的目标奋进。

（大众新闻记者 廖宁 王雅洁 左丰岐 郭由）